海棠灼灼为秋开，你我皆是人间绝【GL】(知秋海棠)全文在线阅读_(海棠灼灼为秋开，你我皆是人间绝【GL】)精彩小说

卷一 夜漏民国二十三年秋，姑苏城浸润在连绵的桂雨里。漏尽更深，

寒山寺的钟声隔着水汽传来，已是子时三刻。沈海棠独坐在西厢房的窗棂下，

一盏孤灯晕开满室昏黄。她穿着月白软绸的斜襟衫子，底下是黛青色杭罗马面裙，

肩头随意搭着一条银灰开司米披肩，显然是畏寒，却又贪凉，赤着一双白玉似的足，

踩在冰凉的花梨木地板上。如瀑的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更衬得她面容清减，眼波似水。只是那水光里漾着的，是化不开的浓愁。妆台上，

那部崭新的西门子电话机，鲜红色的听筒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一颗沉默的心。

这是叶知秋两个月前搬入这处临河小院时，特意从上海洋行买回来的。她说：“海棠，

有了它，纵隔千里，也如咫尺。”可如今，电话静默着，如同它女主人的唇。——此刻，

她该是在香港的宴席上吧？那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海棠伸出的手，在半空滞了滞，

终是无力地垂下。心底一声幽叹，散在秋夜的寂寥里。她索性向后一仰，躺倒在地板上，

姿态是世家小姐绝不该有的疏狂。四肢舒展，望着头顶雕花承尘上模糊的暗影，

任由思绪飘远。——这屋子里，处处都是她的气息。书案上她翻阅过的《新青年》，

还夹着那枚烫金书签。衣橱里挂着她常穿的那件阴丹士林蓝布旗袍，

袖口还残留一丝清冽的“双妹”牌雪花膏香气。就连这地板，似乎也还记得她穿着软底绣鞋，

来回踱步的轻响。叶家在南洋的橡胶园遭了变故，族中长辈一纸电文，

便将刚满二十岁的叶知秋召去了香港。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要将她与这片土地，

与这院子里的人，彻底剥离。——知秋，你独自在那十里洋场，可能应付得来？

海棠翻了个身，侧躺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板微凉的纹理。她想起分别那日，

码头上人声鼎沸。知秋穿着一身的西洋装，宽檐帽下，目光坚定又藏着不舍。“海棠，

”她握紧她的手，“等我理顺那边的事，很快回来。你安心完成学业。”她为此，

拒绝了海棠想要同往的请求。“至少要等到你从金陵女中毕业。”她是这样说的，语气温柔。

于是，一湾浅浅的海峡，便成了天涯。不甘，怨怼，最终都化作了孤注一掷的力气。

上月全校会考，她沈海棠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惊落了不知多少人的眼镜。——海棠，

我真欢喜。待到毕业大考，也要拿第一才好呢。电话那头传来她带着吴侬软语的官话，

喜悦透过电流，依旧真切。那时被她一捧，便晕乎乎地夸下海口，如今想来，自己这颗心，

早被她牢牢攥在掌中，揉圆捏扁……毕业，大学……在她回来之前，自己绝不能有半分懈怠。

定要以最优异的成绩，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更漏声歇，万籁俱寂。唯有心潮，起伏难平。

当时钟沉闷地敲响三下，已是寅时。海棠眼中迷蒙的水汽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清亮与坚定，如同雨洗过的秋空，澄澈而高远。——定要，做到给你看。然后，

风风光光地去南国寻你。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纤指提起那鲜红的听筒，

拨动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知秋，我等你。”卷二 南溟香港，跑马地，

一栋欧式公寓的露台上。叶知秋凭栏而立。已是子夜将尽，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

映得她眼底也仿佛落入了星河。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缕空蔷薇花的羊毛开衫，

内衬同色系的真丝旗袍，裙摆及膝，勾勒出窈窕身段。夜风拂起她精心烫卷的亚麻色发梢，

平添几分南国女子的风致。然而，卸下白日里在商行中与人周旋的从容面具，此刻独对苍穹，

疲惫才如潮水般漫上眼角眉梢。推开沉重的桃木门，室内是比她离去时更深的沉寂。

欧式壁炉冷冷清清，丝绒沙发泛着幽暗的光。“我转来了。”婉转的苏白下意识脱口而出，

在这全然陌生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丝归家般的错觉。整日的唇枪舌剑，

与洋行买办虚与委蛇，同族中元老据理力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提醒她这副身躯已近强弩之末。她将自己陷进沙发里，揉了揉眉心，

脑中飞速掠过今日处理的几桩紧要公务，一一归档。当时钟庄严地敲响十二下，

宣告新的一日来临，她终是忍不住，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今日，

是离开海棠的第一百二十六个日子。她与海棠的事，虽未明言，但精明的父母岂会毫无察觉？

依着叶家这等注重门第的旧式家族观念，莫说海棠的家世寻常，单是这“磨镜”之谊，

便是惊世骇俗，绝无可能见容于族规家法。这段才刚萌芽，浸透着蜜糖的同居日子，

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考验”硬生生斩断。她们终究，要面对这世俗的惊涛骇浪。海棠的身世，

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硬伤。而她的学业，则是必须保障的前程。正自烦忧，

便接到了她从姑苏打来的越洋电话，听闻她竟在模拟考中拔得头筹。想到此处，

叶知秋唇角不禁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连日来的阴郁也似被这笑意驱散了几分。

——原来不只自己在勉力支撑，她也在为了共同的未来，拼命努力呢。等我，

等我理顺这一切，便回去。待到你金榜题名时，我定要亲手为你簪花庆贺。

她绯红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温存的光。忽然，那目光捕捉到茶几上电话机旁，

那小小指示灯正执着地闪烁着一抹殷红。是电话留言。心底那簇温存的火苗骤然变得灼热，

她倏然起身，几乎是疾步过去，提起了听筒——“留言时间：下午八点十五分。

”“来自‘海棠’的留言。”机械的女声，用标准的官话，刻板地复述着信息。

叶知秋微微蹙起了秀眉。那时姑苏该是凌晨了？

她怎地又不知爱惜身子……留言开始“开始录了么？……那个，知秋，许久未通音讯了。

”“报上说南地转凉，记得添衣，莫要染了风寒。我这边倒是忽冷忽热的……不过你放心，

我晓得照顾自己。”骗人。叶知秋无声苦笑。“商行事务想必繁忙？诸事还顺遂么？

切莫太过操劳，身子最要紧。我们这边，一切如旧……先前那位女训导主任，时常返校，

前日撞见我骑脚踏车，便如开了闸的河水般絮叨不休……最可气是，她见我的名字高悬榜首，

竟疑心是印错了！真真气煞人！”呵呵，当初听闻时，我亦是不敢置信呢。

“啊……其实也并无甚要紧事。只是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便这样罢！得空再叙——咔！

”留言到此戛然而止。……就只这些了？她凝神细听，确认再无下文，

只得怅然若失地放下听筒，指尖却仍眷恋地停留在冰凉的机体上。…………如何是好？

真想再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壁炉上的自鸣钟……姑苏此刻，天将破晓了吧？

熬到那般深夜的她，定然还在梦乡……明知希望渺茫，

叶知秋仍是熟练地拨动了那串刻入骨髓的号码——即便，

只是再听听那答录机里的声音也好……卷三 声息“喂！”一声清亮又带着些许急促的呼唤，

瞬间击碎了越洋电波间的寂静，也打断了叶知秋尚未成型的无声抱怨。“海棠，

你莫不是整夜未眠？”满腔的失落霎时冰消瓦解，那熟悉的京都腔调脱口而出，

染上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与担忧。＜ 姑苏。卯初时分 ＞“海棠，

你莫不是整夜未眠？”听筒那端传来带着责备，却更显关怀的吴音，沈海棠心头一慌，

忙不迭解释。“并非如此，只是……只是夜里醒了，便再难入睡！

方才……方才又小憩了片刻……”糟糕，竟忘了预先想好说辞。自留下口信后，

她便笃定知秋会回电。于是，强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数着更漏，哈欠连天，也固执地等，

等……只因，实在太想与她说说话。当铃声如仙乐般骤然响起，

积压的思念比她的动作更快迸发——“喂！”……此刻，该如何圆说？

“海棠在凌晨三点拨电话来，此刻已是六点，能睡几个时辰？”“……”“再过片刻，

便要去学堂了吧？”“啊……是……”“你不是应承过我，会好生照料自己？

”“呃……是……”“想我吗？”“是……啊？”银铃般的笑声，透过电话线悠悠传来。

那宠溺的，毫不掩饰爱意的声调，彷佛能包容她所有任性妄为的温柔。是知秋的声音，

是睽违已久的知秋……——“我好想念知秋。”短短数字，因承载了太过汹涌的思念，

声线微微有些颤抖。电话那端的吴语停顿了片刻，似在细细品味这珍贵的告白。随即，

回应的话语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珍宝，以同等深重的情意回应。我也好想念你。

跨越了千山万水，逾越了晨昏昼夜，两道迥异的声线，在这一刻，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卷四 晨熹“啊啊啊！光顾着说话，要迟到了！”若是往昔，迟到便索性逃课了事，

但自己既已应允知秋不再荒废学业。沈海棠一头海藻般的卷发略显凌乱，

她匆匆套上金陵女中的蓝布旗袍校服，抓起书包和脚踏车钥匙。——“知秋，我去了！

”充满活力的嗓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道别，随即“砰”的一声轻响，

将满室静谧关在身后。在那部鲜红色电话机旁，压着一张素笺，墨迹犹新，显然是刚写就的，

连滚落在地的钢笔帽都来不及拾起，字迹因匆忙而略显潦草。十月廿八知秋归期！ ！ ！

尚余一百三十五日那三个墨迹淋漓的惊叹号，如同她此刻悸动难平的心。＜ 香港。

亥正 ＞叶知秋握着犹带余温的电话听筒，久久不曾放下。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色正浓，

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心底因离别而生出的幽暗。第一百二十六日。这数字像一枚烙印，

刻在心上。家族的压力，南洋错综复杂的生意，

还有那些若有若无、试探她婚事的流言……这一切，都因这跨越山河的牵挂，

而变得可以忍受。她知道，海棠正在为了她们的未来，在另一个空间里奋力奔跑。自己，

又岂能落后？她走到书案前，摊开雪浪笺，提笔蘸墨，一行清秀中带着风骨的行书跃然纸上。

“海棠初绽，静待秋声。”这封信，她会托可靠的人，以最快的方式，

送往姑苏那个临河的小院。她知道，她们的等待，终将如这信上的墨迹，虽历经时日，

却永不褪色。而重逢的那一日，会在彼此的奔赴中，如期而至。

卷五 锦书沈海棠展开那封航空信时，指尖是微微发颤的。信纸带着南国特有的潮湿气息，

墨迹在姑苏的秋光里显得格外深沉。她先在窗边细细读了一遍，又移到书案前，

就着明亮的日光再读一遍。知秋的字迹依旧清隽，只是比往日多了几分匆忙，

最后一笔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前日在皇后大道中遇见一个卖花女，

篮中尽是玉兰。忽然想起那年春天，你我在平江路买玉兰，你要别在衣襟上，我说太招摇，

你便赌气别在了书包上，一路香到学校......"读到此处，海棠忍不住轻笑。

那时她们刚相识不久，知秋从上海来姑苏养病，借住在沈家隔壁。一个是温婉的世家小姐，

一个是活泼的女学生，本该毫无交集，却因一树开得过界的海棠而相识。她提笔回信，

用的还是那方端砚，这是知秋送她的十六岁生辰礼。墨磨得极慢，

仿佛要将时光也磨进墨汁里。"......前日国文课，先生讲李义山的《夜雨寄北》，

说这是世间最缠绵的相思。我却在想，若义山生在今日，定要羡慕我们有越洋电话可通音讯。

只是电话终究太快，来不及品味字里行间的情意，还是书信好，可以反复揣摩，

如同品茗......"她写得很细致，

连近日读什么书、院子里那棵海棠结了多少果子都一一告知。最后附上的那首《秋风词》，

她特意用了小楷，工工整整地誊抄在洒金笺上。信寄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每隔三日，

她都要去邮局问一趟。邮差老周打趣她："沈小姐这是在等情书呢？"她只抿嘴笑笑，

心里却泛起细密的甜。深秋的某日，她终于等到回信。这次除了厚厚一叠信纸，

还有一个小包裹。打开来看，是一枚精致的胸针，做成玉兰花的形状，

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珍珠。"见你信中提及玉兰，特意寻了这枚胸针。

配你那件月白色旗袍应当正好。南洋的玉兰开得早，此刻已是第二茬了。我总想着，

若你在此，定要别满衣襟才甘心......"海棠将胸针别在衣领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镜中的少女眉眼含春，竟是比院中的海棠还要娇艳几分。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整齐地叠放着知秋所有的来信。每封信她都编了号，

用丝带系好，如同珍藏最珍贵的宝物。黄昏时分，她坐在回廊下读信。

夕阳透过海棠树的枝桠，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读到知秋描述香港的雨季："......这里的雨下得缠绵，不像姑苏的雨那般爽利。

每当下雨，我便想起与你共撑一柄油纸伞走在平江路上的日子。你的肩头总是被雨打湿，

还要固执地把伞往我这边倾......"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原来相思不是刻骨的痛，

而是这样细水长流的牵挂，渗透在每一个日常的细节里。卷六 暗涌叶知秋走出会议室时，

背脊挺得笔直，手心却已掐出深深的印子。

父亲的威胁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身为叶家女儿的身不由己。回到公寓，她推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