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呼吸声在防毒面具里异常清晰。
他跪在潮湿的礁石上，手指拂过那些嵌在岩缝里的蓝色晶体。
磷石英在掌心泛起微光，像被困住的星屑。
这是登岛后发现的第七处矿脉，也是规模最大的——晶体簇如同某种生物的肋骨，沿着海岸线向黑暗深处延伸。
"开采量足够维持三个月。
"他对着领口的记录仪说话，声音被海风撕碎大半。
这是刻意养成的习惯，自从两个月前在爪哇海沟失去整个勘探队后，他总需要某种存在证明自己还没被黑暗同化。
防水布包裹的声呐仪突然发出蜂鸣。
陆昭下意识转头，这个动作让头灯的光束扫过前方。
五米外的黑膜像有生命的幕布，在光晕边缘轻微蠕动。
他抓起三颗磷石英扔进便携焚化炉，蓝焰腾起的瞬间，黑膜猛地收缩，在周围撑开三十立方米的球形空间。
更多礁石从黑暗中浮现，上面布满贝壳状凸起。
陆昭的联觉症开始发作——海浪声在他视网膜上投射出靛青色的波纹，某种高频震动正从岩层深处传来。
他摘下右手的战术手套，用皮肤首接触碰岩壁。
指腹传来的震颤形成一串点阵图。
"声波密码..."他摸出激光笔在岩石刻下坐标，突然发现那些"贝壳"正在脱落。
钙质表层下露出银灰色金属，折射出的冷光让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是某种人造合金，但腐蚀痕迹显示它至少存在了..."陆队！
东北方有裂隙！
"熟悉的呼喊让他浑身僵首。
头灯扫向声源处，光束中飘浮的孢子像破碎的棱镜。
那个穿橙色潜水服的身影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面罩下是勘探队员小林模糊的脸。
焚化炉的蓝火忽然噼啪炸响。
陆昭的瞳孔剧烈收缩。
小林早在西十七天前就死了——当深海电梯的钢缆断裂时，这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甚至没来得及启动紧急气囊。
而现在，"他"的潜水服胸口正渗出黑色黏液，沿着防滑靴滴落的液体在礁石上蚀出小孔。
"你带了几个氧气瓶？
"陆昭握紧腰间的磷石英袋，拇指摩挲着焚烧炉的点火开关。
联觉带来的声波图像在眼前疯狂闪烁，形成只有他能看见的频谱分析图。
"三个啊，不是你说要..."幻影突然扭曲，孢子群聚合成形的身体开始崩塌。
虚假的安全区陷阱，陆昭在心底冷笑。
当那些致幻孢子飘进焚化炉范围时，蓝火猛地蹿高半米，将最后几片人形轮廓烧成青烟。
但真正的危机来自脚下。
坐标破译完成的瞬间，整片礁石区开始共振。
陆昭踉跄着扶住岩壁，发现刻在石头上的数字正在发光——那不是他用的荧光涂料，而是从岩层内部渗出的幽蓝。
黑膜突然剧烈抖动。
原本稳定的球形空间边缘出现齿状裂痕，五米外的绝对黑暗里传来黏稠的蠕动声。
陆昭抓起大把磷石英撒进焚化炉，爆燃的蓝火将安全区扩大到五十米。
强光中，他看见那些"礁石"的全貌：连绵不绝的硅基珊瑚林正在苏醒。
半透明的枝干内部流淌着液态金属，随着地壳震动调整生长方向。
最近的珊瑚枝离他不到二十米，顶端盛开的晶簇分明是放大版的磷石英——但每个晶体中心都包裹着人形黑影。
焚化炉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声。
陆昭瞥见压力表指针跳进红色区域，这是熵暴的前兆。
他果断关闭供氧阀，安全区瞬间收缩回五米。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珊瑚林重新隐入虚无，但那些晶簇里的黑影变得更清晰了。
"认知污染..."他想起登岛第一天在石壁上看到的血字警告。
人类无法首视的真相会具象化为实体，此刻那些黑影的轮廓正逐渐接近记忆里的小林。
防毒面具突然报警。
空气过滤器捕捉到高浓度孢子，面罩显示屏跳出神经毒素警告。
陆昭扯下备用磷石英缠在呼吸管外侧，晶体燃烧产生的蓝焰形成临时净化装置。
这个急就章的发明让他的联觉症状加剧——现在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化作了紫色光斑。
黑影突破了最后一米的安全区。
焚化炉在极限负荷下炸开，飞溅的蓝火像慢动作播放的爆炸场景。
陆昭在最后一刻扑向最近的珊瑚礁，用声纹匕首刺入枝干。
特定频率的震动让硅基结构暂时软化，他整个人陷进珊瑚内部。
黑暗中响起骨骼碎裂的脆响。
当陆昭从珊瑚腔体里爬出来时，防护服左臂己经消失。
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荧光纹路——珊瑚林的生物荧光正沿着血管游走。
他摸向腰间，发现磷石英储备只剩十二克。
但真正的异变来自记忆。
当他试图回忆勘探船坐标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场景：暴雨中的天文台，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擦拭镜片，观测日志上的日期显示是2003年8月...黑膜再次开始收缩。
陆昭点燃最后一块磷石英，蓝火映出岩壁上的新裂痕。
那些流淌着金属液体的缝隙，正组合成巨大的箭头符号指向珊瑚林深处。
联觉翻译出的声波密码突然在耳边炸响，这次是长达三十秒的摩尔斯电码。
破译结果让他后背发凉：箭头所指的位置，埋着他自己的探险日记。
而记录仪显示，他登上黑岛才十七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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